“八一”建军节,是让曾经有过军旅生涯的老同志心潮涌动的日子。每个人可能都会忆起火红的军营生活、难忘的战友情谊,战场上生与死、血与火的考验和训练中的苦与乐。
1976年初夏我参加的一次跳伞训练中出现的意外场景又浮现眼前。虽然48年过去了,但一直萦绕心中挥之不去,叙述下来,权作纪念八一建军节。
1976年我在山西某航空兵场站保伞室工作,夏初受命带领一名新保伞员,到石家庄某航校机场参加北京军区空军司令部组织的跳伞训练。参加集训的是各航空兵师伞训主任、参谋和保伞员,执行跳伞训练飞行任务的是两架运五型小型运输机。因空间、载荷小,一架次只能搭载7名跳伞员,几十名参训人员不论职务年龄、资历深浅,7人一组,一律依照身高体重由重至轻排序跳,我们组长是某师的伞训李参谋。
训练第一阶段是理论学习。讲解降落伞的性能、组成部件、伞的折叠、背挂,备份伞使用时机和方法,跳伞安全注意事项及各种特情的处置方案。第二阶段是进行地面模拟训练。跳平台,即从一米高平台跳起至2米高平台,目的是掌握正确落地姿势,训练腿部力量;降落伞的操纵,掌握操纵伞前后、左右、侧滑、刹车垂直降落,各种运动方法;离机出舱门动作。在熟练掌握理论、各种动作并考核合格后,便转入外场空中跳伞。
空中跳伞对气象条件有严格要求。训练当日第一架次飞机在800米高度进入着陆场上空后,由当天轮值试风员先跳,跳出后,按着陆场指挥员口令转向T字布,不需要操纵伞,随着风向风力自由降落。尔后,对空指挥员依据试风员着落点,判断修正飞机进入方位和投放时机,然后盘旋在空中的飞机再投放其余6名跳伞员。
刚开始几天训练紧张有序,也有小意外出现,比如有跳到水渠造成扭伤的;有空中转向处理不当,造成两伞相互碰撞的;最危险的是一位跳伞员跳出后从另一位跳伞员的几根伞绳中间穿过,两具伞缠绕在一起急速下坠,情形危险。被穿过伞绳的新同志当机立断用伞兵刀果断割开自己的伞绳,打开备份伞安全着陆。
几天后轮到我担任当日第一架次试风员,早上乘车进场后气象条件不好,风大的把气象袋都吹直了。我们在登机集结地席地而坐,等天气,近中午气象条件仍然不符跳伞条件。因为赶进度,没有取消训练计划,回住地就餐待命,准备随时进场训练。回来时看着北方平原刮起的阵阵黄尘,我心里也有点打鼓。善解人意的组长李参谋对我说:“小康,我跳试风吧。”我说:“没事李参谋,我跳吧。空降兵打仗都敢跳,咱们这算什么?”但没想到,我下午担任试风员的一跳险些出现意外。
午饭过后因待命也没休息,下午近3点时通知进场。到外场后风也是时大时小,气象袋随着风不时飘舞。不一会飞机轰鸣着滑行过来,按计划我们七人鱼贯而入逐个登机。飞机起飞爬升高度进入着陆场上空后,随着亮起的绿灯离机铃声响起,我弯腰低头双手抱握备份伞,左脚跨步踏踩在舱门,一蹬,跃出机舱,右脚紧磕左脚保持安全姿势。空中的风比入场时大了许多,身体有侧转感觉,两三秒后感到拉断连接绳冲击力,随后飘动。这时着陆场扩音喇叭呼叫我:“1号跳伞员,注意面向T字布、面向着陆场。”800米的高空视野极好,初夏北方平原阡陌纵横,麦田油绿生机盎然。下方看不到T字布,我想可能就在身后。我拉住左前边操纵带想调转方向,但无论怎样拉操纵带,伞就是转不过去。事后别人告诉我,我跳出飞机后因风大在空中荡起秋千。搭载其余6名跳伞员的运五飞机也接到通知因风大返航了。这时喇叭连续呼叫我:“1号跳伞员转向T字布!转向T字布!”可能见我迟迟没有转过来,地面指挥员大声呼叫我:“康敬然转向T字布!康敬然转向T字布!”估计着陆场指挥员着急了,直接点名呼叫我。我反复拉左前方操纵带,还是转不过来,明显感觉伞在风的吹动下水平运动速度异常快,我被风刮着飘出方圆两千米的机场。
降落伞飘出机场,我曾侥幸的想落在麦田也行。但想不到越过麦田,向附近的村子飘去。只见脚下正在农田干活的人们一窝蜂地向我飘去的方向跑动。瞬间我脑子里闪出千万别落村里的念头:如果碰上村里鸡窝猪圈或院墙,这么大冲击力弄不好会造成骨折。随着降落伞低空快速的飘滑,大地迎面扑来的感觉格外强烈,刹那间伞就冲入到村子里。只感到两边树梢从眼前呼呼掠过,脚下村里街上冒出并肩行走的两人,急的我来不及呼喊,大声“嗨”了一声。接着一个灰色房顶冲入眼里,瞬间我本能的并拢抬起双腿,拍落在房顶滚落下来,砸塌了的屋前葡萄架给我一个缓冲。降落伞挂在这户人家院子里一棵树上,我被悬吊着。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后,瞬间大汗淋漓,湿透了皮飞行服里的衬衣,脸上汗珠也不断滚落。巨大的撞击声惊动了屋里人,一位老大娘慌慌张张的从屋里出来,看着悬吊在树下的我,大声喊叫:“快别动!”紧张中我曾拔出伞兵刀要割断伞绳跳下来,但瞬间一个念头涌现,割断伞绳价值几千元的一俱伞就要报废。不由自主将刀插入刀鞘。事后一想,哪用割伞,打开胸前和双腿快卸锁,两米多高轻轻跳下就可。没有急中生智,倒是紧张糊涂了。
跟随着我降落时奔跑的人一下子挤满了院子,只见两个人指挥着搬来梯子,推住我抓住一个较粗树枝,然后踩着靠在树上的梯子下来了,后来知道是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收好伞,放在民兵连长自行车上,跟着书记一同走出村子。机场位置在哪,在什么方向,我全然不知。临走前我对大娘说,砸坏了葡萄架一定赔偿。大娘连声说着:“人没有事就好,什么赔不赔的。”老区人民质朴善良的语言温暖着惊魂未定的我。村子路边挤满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热闹的老百姓。据我所知70年代至80年代初,北空跳伞训练中我是唯一一个出现意外跳落在村子里的保伞员。走到村口,看到部队小车往这边开来。车到跟前还未停稳,李参谋就跳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上上下下看着我,急切地问:“没事吧?摔着没有?”看着李参谋焦急的样子和亲切的安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扭过头眼睛湿润了。随后我述叙了经过,并介绍了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次日部队派人向老大娘和大队领导表示感谢并赔偿了损失。
48年过去了,许多过往已经模糊了,但这次跳伞训练的惊险一幕却和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一起深深留在记忆中。
(作者系海淀区闵航路军休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