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指导员洪义同志

作者: 发表日期:2019-04-02

  1962年8月,新兵训练结束了,我被分配到师直属防化连,连队驻扎在唐山市郊区一个叫“孩儿屯”的村庄,任务是种花生,这里距离师部营区有好几十里。

  到连队报到时已近中午,我被带到了伙房落脚。这是个长方形三合院,北屋操作间里有一个身材不高、身体发胖、年龄较大的人,他正穿着围裙切菜,样子像个老炊事员,忙得也顾不上看我一眼。有人告诉我,他就是我连的指导员洪义同志,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也是终生抹不掉的印象。

  这年秋收后连队转移到滦南县的沙沟庄,承担师农场建设的勤杂工作。翌年4月初,连队奉命参加农场整地插秧大会战,官兵们从驻地出发徒步行军,向几十里外渤海滩深处的农场开进。走着走着下起了雨,冰冷的雨点,泥泞湿滑的道路,使行军变得异常艰苦。到达目的地后,雨还在下,全连一百多人只好挤在一个简陋的大棚子里,晚上睡觉挤得翻不了身,出去解手回来就归不了位,洪义同志和官兵们挤在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夜晚。

  四月初的渤海滩,海风呼啸,天气阴冷,官兵们挽起裤管,赤脚下到冰冷的水田里劳动,全过程都是手工操作,也没有劳保用品,官兵们的腿上、脚上经常被苇茬子划伤,条件十分艰苦。论年龄,洪义同志比战士大得多,身体也不太好,在持续六十多天的大会战中,他始终和全连官兵们一起在泥水里摔打,没有一点特殊化,率领全连出色完成了任务。

  那时三年困难时期还没有完全过去,部队生活艰苦,吃的多是粗粮,很少吃肉,为给官兵们改善伙食,洪义同志经常带领几个战士到附近苇塘、水渠里抓鱼。有一天排水渠的水位下降,洪义认为这是抓鱼好的时机,于是他就带领几个战士来到水渠边,脱掉衣服,穿着短裤下水了,时值11月初,冰凉的河水没过大腿根,他和战士们在河里摸来摸去,摸到洞穴就把胳膊深深地伸进去,探摸里边是否有鱼,冷得受不住了,就上岸喝几口白酒暖暖身体,在他的带领下,时间不长就抓了好几桶大鲶鱼。

  洪义同志讲话声调较高,抑扬顿挫,风趣幽默,有时还带点粗口,可惜,由于时间长了,他讲了些什么,我基本上想不起来了,如今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三个细节:一是讲解放战争时期的莱芜战役,他兴高采烈,神采飞扬,说那次战役规模很大,打得漂亮,一下子包围了好几万国民党军队,我师从敌人的后面一下子兜了过去,抓了一万多俘虏,缴获了好多大炮、车辆、枪支和弹药,发了个大洋财。二是讲解放后部队实行了军衔制,干部有了薪水,都神气起来了,有些军官喜新厌旧,就和老婆闹离婚,想另娶年轻漂亮的姑娘。他说自己也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可是遭到全家强烈的反对,父母骂我没良心,老婆说什么都不干,后来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现在日子过的也不错。三是他为副指导员“说情、开脱”。我连副指导员的家属住的地方离师部较近,按部队规定周末是可以回家的,可有的战士不大理解,就在全连大会上提意见,说副指导员搞特殊化,星期天老回家,弄得副指导员脸红红的,很不好意思。会议结束时洪义就此给战士们讲了一番道理,并说明副指导员并没有违反部队规定,使副指导员摆脱了尴尬,最后他说:“我们总不能让副指导员守着老婆当和尚吧?”一句话逗得官兵们哄堂大笑。

  作为指导员,洪义和连长同为连队的首长,作为支部书记,洪义是连队领导班子的核心,他在防化连三年左右的时间,官兵们对他评价是:工作经验丰富,善于团结干部,关心爱护战士,处处以身作则,是个可亲、可敬、很能干的人。我很认可这样的评价。在师直属队连级主官中,洪义的年龄比较大,面相也比较老,加之威信高,所以无论机关干部还是连队干部都尊称他老洪义。

  洪义同志在我连当指导员大约三年时间,这期间连队后进变先进,创造了学习毛主席著作“六个结合”的经验并在部队推广,出色完成了生产、施工和训练等任务。在他任期内我入了党,当了班长,受到了多方面的锻炼,还出席了全师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我深知,我的进步和洪指导员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后来,他的职务提升了,调到我师步兵某团任营教导员,从此也就见不到他了。

  大约是1972年的一天,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洪义同志生病住在266医院。那时他已是师后勤部政委,我是军直属防化连的副连长。医院在承德避暑山庄,距离我连的营房不远,我就抓了个机会去看他,这是我们分别六、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那时我已结婚,因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住岳母家一间厢房,总想自己盖几间房,可又苦于买不到木料。我想承德地处山区,木材可能不像北京那样不好买,于是就趁这次看望的机会和老领导说了,看他能否帮忙买点木料。可巧,隆化县委的郭书记和他住在同一病房,洪义同志不紧不慢地说:“买木料我可没办法,可有人有办法呀!”然后,他指了指郭书记说:“这是隆化县的郭书记,你把困难向郭书记汇报一下,请他帮你想想办法吧”,郭书记哈哈大笑,接过了话茬儿,问了问我的情况,开了个条子,写明了数量、购买地点。过了些日子,我抽空去了一趟隆化县物资局,买了20根山杨木檩条,两根桦木坨,但适合作门窗的木料没有。过了些日子,我又硬着头皮从承德市到隆化找老指导员给想办法。他听我说明来意后,立即找到师后勤部一位副部长,两人商量了一阵,决定按当时购进价格从部队给我解决两块五公分厚好几米长的松木板材,这在当时是很破例的事情。后来,我托战友利用去北京拉东西的空车把这批木料运回家。1974年,经过千辛万苦,我的房子盖好了,从此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和洪义同志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因公路过隆化,顺便到师部他的家里看望他。1984年我转业以后若干年都不知他的消息,后来听说他离休了,在南方的一个军休所养老,再后来听说他去世了。洪义同志是安徽人,哪县哪乡哪村我不清楚,解放战争初期参军,随部队转战华东战场,参加过抗美援朝,洪义同志参加革命几十年的情况,他自己在战士面前讲的很少,我对他的了解是肤浅的,片面的,以上所谈,不过几点零散的记忆而已。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其中很多人会逐步淡忘,但和自己有某种情结的人,一定会牢记终生,我的老指导员洪义同志已经“走”得很远了,但我对他的怀念一直深深埋在心中。

  (作者李魁忠系海淀区上庄镇退休干部)